背树客三浙江日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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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维听年出生于乐清市淡溪镇茅垟村。我们小时相识,被人戏称为“开裆裤朋友”。他身高一米六多,圆形脸,黑魆魆,声音洪亮,底气充足,全身几乎都是肌肉,都是力量。学过几年南拳,散打灵活,出手飞快,同样个子的往往非其对手。他虽只读几天书,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数十年,阅历丰富,善于经营、理财,兼“慷慨大方”与“斤斤计较”于一身。处事会看征头。他能灵活运用所谓的“征头·拳头·回头”。出门伙伴他为首,前进他导航。茅垟百分之七八十成年男子都“担永嘉”,他家四兄弟,三姐妹。他父亲、弟弟都担过永嘉,他17岁就开始。他与登横俩是老搭档,经历同中有异。17岁前,他干农活,砍柴烧,挑柴卖……什么都能干,练就一身的力气,地道“吃不饱,担不重”的青少年。首次随其大伯“担永嘉”,只到离家百来里的永嘉“五尺回头”。那次二人合伙,一个集市平分到七块钱,第一次尝到了甜头,到生产队劳动三个月也冇七块。从此一发不可收,一直干到年代末,做了六七年的“背树客”。我们相聚,经常听其谈起那段不平凡的经历,深有感触地说:“担永嘉的那段日子,日日在盼望,恐惧,担心中度过,但也有快乐的时光。”我们听听他这个“永嘉”是怎么“担”的。通常木头在市日卖掉,到虹桥进来盐米腥气:挑五六十斤——比空手走路还快,在家安稳地过一夜,次日一早出门。到我老家岩上厂喝茶、歇息一会,颤悠悠挑到廊下或花坦吃中饭。为了省钱,中餐往往自备,用饭爽箕或鞋草袋装着,一个咸蛋,吃毕喝一气溪水。一般一日担80里左右——岩头住宿。次日到应山头过夜,在那里逐家去寻购木头。担进去的盐米也在那里卖掉,可赚3块来钱,留五斤大米自吃。此处如果买不到木头,第三日继续走,到仙居交界杨庄,再寻找木头,购到便回头。如卖不到木头,就得进仙居,往返就需要两市日(十天)。那些老客有自己的人脉与门道:客户要什么东西,老客送去什么,客户也为其准备好木头。维听个子不大食量大,与人合餐,他自觉多吃番薯丝。一次饭前闲聊:“如果任我吃,一餐两斤米也吃了。”伙伴不信,说:“你吹牛,勿用二斤,一斤八,我与你打赌,吃了加两包上游烟。”结果他很快地吃完,拍拍肚子说“再来一碗也还装得下”。他经常担不了多少路,肚子就咕咕叫,而饭店不是随处都有,只得饿着挑,盼望着饭店。如果到两三座屋的自然村,没客栈饭店,只能到农家要吃的。山民很苦,“山头三起宝:火篾当灯草,柴头当布袄,菜干咬到老。”这俗语是山民生活的真实写照,连带鱼都没见过,他有次担带鱼干去卖,结果无人敢买。大米很紧缺,只有番薯或番薯丝。他们也吃得很香,“咕咕”咽下去。山面人富有同情心,有时全身被雨淋湿,无论到哪个家庭都会主动让你烤干衣裳,烧开水泡姜茶供你喝,暖和身子。“渴时一滴如甘露”,在那些日子里,只要能吃饱,有地方睡,有茶水喝,就谢天谢地,就是最大乐趣与幸福。有时也黄连树下弹琴,苦中寻乐:同伴开开玩笑,讲讲故事,说说女人,与主人家嫂调侃几句,卖些落花生,舀几斤黄酒……求得一时的轻松愉快。一旦顺利到家,货物出手,一日能有一二块钱到手便心满意足,觉得苦也值得,浮上一种莫名的幸福感。但无论进、出,他们还是都提心吊胆居多——担心碰到“打办”,担心卖不出、买不到树,担心夜里无处投宿……往往怕鬼有鬼。这几件事他永志难忘。年夏天,他们四人到仙居白塔卖树,各人背一株百五六斤的大树。永嘉碧莲公社有“打办”把守,为了避开这个关卡,子夜时分,一片漆黑,手电筒不敢照。那边的路况很熟,偷偷摸摸在小路上摸索,全神贯注,如履薄冰。忽见边上的房子里灯光一亮,他以为“打办”在那边等,心里一慌张,打了个趔趄,挣扎不住,轰隆一声摔倒在地。木头反弹起来,砸到右脚,脚像断了似的剧痛。走在前面的三位闻声赶来,问:“摔着了没有?”他忍着疼痛说:“还没关系。”撑起木头——三人背四捆树,轮换着背到附近的缸窑厂。他忍着疼痛,依靠挡拄也一跛一跛到那里。天一亮,其堂兄去雇一位本地人背树;他坐车到温州再转车回家,在家足足医了一个月。他庆幸当时大木头没有砸到头上,不然早就牺牲了。年秋天,维听、登横等六人,从仙居买到木头,担了几日,到永嘉小源渡头,已是晚上九点多,树重人困,疲惫不堪,想住宿,客栈已满。苦苦要求主人给烧吃的,自备的米已吃完,吃了顿烂薯丝;又苦苦哀求给睡一会,主人出于怜悯,将自己睡的床让出,六人挤一床上睡合了一眼。子夜上路,借着月色,途中一对青年男女迎面走来,主动招呼“乐清客,恁半夜三更还在走,路上可要小心呀!”“你们两口子都不怕,我们四个还用怕吗?……”他们还与其调侃。其实这话是暗示,他们不懂。没过多久到小箬口,就被“打办”拦住了。“打办”人员勿冷不热地说:“乐清客,该日你们数到了,以前都给连夜逃过去。”他们如闻晴天霹雳,五雷灌顶,知道这回又前功尽弃,心里明白,求情是没用的,干脆走人。可是“打办”不让走,得意地说:“该日正好大队打塘还缺人,对不起,你们跟我们走!”维听兄看他们本地人多,逃脱不了,为免受皮肉之苦,就去筑堤坝。饿着肚子干了半天牛马活,比担树还累——心累。幸好一位老人见他们太冤枉了,就向大队干部提出:“你们也太不讲理了,他们的树给你们夺去了,还要人家做苦力,咋能讲得通啊?”干部哑口无言,放他们走。维听现在还愤愤不平:“夺树的真是蛮不讲理呀,根本勿把我们背树客当人看!”同年冬天,寒风刺骨。他与登横等三人到仙居白塔买到满意的木头,白天怕“打办”在客栈里混,不敢上路。夜里才出发,趁着朦胧月色,不知背了多长时间,到永嘉边界的山岗上,每人肩负百多斤,没觉得冷。在山岗上歇息时,登横说:“你俩头上怎么都变白了?”“你也白啦。”他也吃惊地说:“奇怪,伍子胥过昭关也要一夜才白了头,我们怎么未到半夜全白了?”他们议论着,有手电筒都不敢亮,用手互相摸摸,“啊!是一层霜哪!”山岗上的路,白天也难辨认,夜里更难认清,担心误入永嘉的卡口。山道结冰,犬牙霜像绿豆芽一样翘着,脚踏着都嚓嚓声,滑溜溜。对此,维听心生一计:让大家就地采摘干茅草,捆到鞋上防滑,小步缓行。到幽闭处,把电筒放到脚跟前照明。此刻他们又饥又渴又累,如果一失足就成了山坑里的鬼——木头滚下山,人也会随着滚下。命,就在一步之遥,背树摔死的也不是新闻。改革开放后,维听走在商品经济前列,在广州、柯桥等地开店经商,家庭殷实。如今子承父业,在家安度晚年。回顾邻里、邻地“同行”,当时年轻的后来在商品经济市场发展得都比较好;当时年纪大点的,其子女也都有出息。我常问维听兄:“你对‘担永嘉’这段历史有何感想?”他说:“我是文盲,冇你们文人感想那么多。我心里有个计划,选个日子带一家人重走一遍当年背树走过的路,让儿孙了解、记住上一代为了生存,是如何拼死拼活在死亡线上挣扎的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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